想著阿公的學費，我背著一大包的壓力，但也幸好有朋友在側，帶我開始了小本生意的歷程。我們開始學著做饅頭、包子，就這樣開了一間小小的早餐店。這家店物美價廉，食材新鮮，開張的第一天就生意興隆，每天一大早就跟老公一起忙進忙出。到了早上七點半，他就得去上班，而我則是整天守在店裡。因為長時間站立，我後來還得了腰肌勞損，上了年紀的人真的不能再長時間站立，不然腰可就真的要罷工了。不過這些年的辛勞都是值得的，因為這間小店，我們的生活也漸漸有了起色。我們努力供阿公讀研究所，後來他有了女朋友，兩個人商量著要在這裡安定下來，我們就給了他們80萬付房子的頭期款，再加上買家具、家電，辦婚禮，總共花了130多萬。阿公結婚後，因為工作忙，他和媳婦很少回來，即使回來也是匆匆忙忙，待個一天就要走了。媳婦和我們接觸少，每次回來都是客套話不斷，飯桌上我囑咐她多吃些，她都是說好的，謝謝媽媽，然後就不再多說什麼。我對媳婦的態度倒是不感到奇怪，畢竟她跟我們接觸不多，可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，不該說什麼，她小心翼翼的態度我倒是能理解。但讓我覺得奇怪的是，阿公婚後跟我們的話也變得很少了。
你知道嗎？我們家那小子，每次回來，就像個過客似的，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。唉，看人家的小孩，回家都會問問爸媽最近過得如何，但我們家那個，回來就跟個陌生人一樣，進門就是看電視，飯桌上也是一副吃完趕著走的樣子。吃完飯後，他和他太太就鑽進了房間，等到隔天早上，吃完早餐，他們就如風一樣地離開了。我跟我老伴都覺得好奇怪，就像是我們家小子結婚了後，就變得不再親近我們。我還跟我老伴抱怨了幾次，但他老人家倒是看得開，直接回我一句：「他還沒結婚前，也沒跟我們說過什麼。」我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。其實說真的，我們並不缺什麼，我們的早餐店已經不做了，手頭上有將近60萬的存款，我老伴每個月有4千多的退休金，我也有3千多，就算存款不動，我們也能過得去。所以，我們並不擔心養老的問題。那時候，我們其實更期待的是彼此的陪伴。我常對我老伴說，我們的小孩在外頭，我們兩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，不要給他們增加負擔。我們兩個人，就這樣互相扶持，一起走過老年生活。後來，我們的兒媳婦生了一個孫子，我原本想去照顧小孩，但是兒媳婦卻說不用，我還以為她只是客氣，沒想到兒子竟然很認真的打電話來，叫我不要過去，還說他們會自己處理好，叫我不要擔心。
那天，我瞪著電話，心情有點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。我一直期待著去帶孫，結果卻被兒子擋在門外。他說，兒媳不放心我帶孫子，怕我不注意衛生，也怕我教孫子說家鄉話，甚至還怕我去了會搞出婆媳問題。我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，畢竟，孩子是他們的，我們只是爺爺奶奶。雖然心情有些低落，但我還是把我們的心意，用5萬元的方式表達給兒子。我希望他能明白，即使我們不能實際參與孫子的成長，但我們的愛，永遠都在。這兩年，我和老伴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。我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，吃想吃的，幹想幹的，享受著兩人世界的自由。但是，偶爾我們還是會想念兒子和孫子，那種思念的滋味，真的很難受。偶爾我會透過視訊聯繫兒子，想看看孫子的模樣。但每次孫子只是隨便喊了聲「爺爺奶奶」，就跑掉了。兒媳從不露面，兒子也只是跟我說幾句話，然後就掛斷視訊。去年，老伴突然生病，病得很重。我趕緊打電話給兒子，希望他能趕快過來，但當他趕到的時候，老伴已經閉上了眼睛。那一刻，我感覺到了人生的無常，也感受到了我們作為爺爺奶奶的無奈。
老伴一走，我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，每天活在哭泣與悲痛之中。我們相守了一輩子，他就這麼突然的離開了我，我真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。每當看到他常坐的那個椅子，或者是他喜歡喝的那種茶，我都會心如刀割，淚如泉湧。然而，我們的兒子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樣，他的生活照常進行，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跟我商量一下事情，其餘的時間，他都在忙著自己的生活。我真的很想問他，你的父親離開了，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一點點的難過？但是我怕，我怕我聽到的答案會讓我更加的難過，所以我選擇沒有問。老伴的出殯那天，兒子陪我度過了一夜，隔天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。從那天後，他就很少主動跟我聯繫，我感到非常的孤獨和無助。家裡的空氣變得異常的安靜，我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，這種寂寞讓我感到害怕。我想出去走走，但是我沒有力氣，我的身體像是被抽乾了一樣，我迅速的瘦了下來。在我感到無助的時候，我會主動打電話給兒子，但是他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，一有機會就會掛斷電話。每次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掛斷聲，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般的痛。老伴走後，我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緊緊的抓住我們的兒子，但是我知道，這可能只是我自欺欺人的方式罷了。
有一天，我心頭繞著個疑惑，於是就直接問我兒子：「房貸還有多少沒還？壓力大不大？」他一臉迷茫的問我在說啥。我就老實的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，我說我手頭上有60多萬的存款，每個月退休金也有3千多，如果你壓力大的話，我可以幫你還點房貸。後來我們就約定好，每個月我給他2500元添點家用，順便幫他緩解點壓力。我心裡盤算著，這樣一年下來也就是3萬多，這點錢我出得起。從我答應幫忙還房貸的那一刻起，不只是我兒子，連兒媳都對我熱情起來，感覺像是一家人的感覺更濃了。每隔一段時間，我就能收到兒子寄來的各種東西，有時是兒媳在網路上買的水果、蔬菜、零食，甚至還有洗衣液這種日常用品。這種心細如髮的關心，讓我感到被人珍視，被人在乎，我心裡暖洋洋的，過日子也變得有了動力。但好景不常，隨著時間的推移，我開始感到壓力。雖然我每個月都按時給兒子2500元，但他對我的要求卻越來越多。像是孫子想上興趣班，他就跟我說需要5000元，去年年底他們全家要出去玩，他希望我能贊助一下，又是1萬元。今年暑假孫子開學了，他又要我給了5000元。最近他甚至還說想換輛車，希望我能出10萬元。這次我拒絕了他。我心裡想，還房貸是必須的，但換車這種事情，有能力就換，沒能力就不換嘛。可是在我兒子看來，他認為我手裡有錢，就應該拿來用，留著又能幹嘛呢？我這60多萬的積蓄，究竟該幫他還房貸，還是自己當「老來資」呢？這是我現在深陷的困境，也是我必須面對的選擇。
有一天，我對著兒子說，「這些銀子我也不見得會花啦，但是，我還是要握著它，老了嘛，總得有些錢在手上防身。再說，萬一我不舒服，我總不能跟你們伸手要錢吧？」兒子沒有開口，我知道他心裡不痛快。他覺得，我這麼多的存款在手，對他還是太小氣了。這種疑問與猜測，大家都不去說破，也不會去理解對方。現在想想，我真的很後悔。自從老伴離開後，我好像為了討好兒子，就把底都交出來了，兒子從一開始的熱情，漸漸變得不滿足。其實，我那些錢，就該藏好，不告訴任何人。因為在到達生命的終點前，我根本無法確定我的晚年會是怎樣的。從兒子和兒媳的態度來看，等到我真的走不動了，他們也不會主動接我過去養老，我只能自己想辦法，或許是請個保姆，或許是去養老院。所以，這筆存款對我來說，太重要了。我現在真的很後悔，當初一時衝動，什麼都說出來了。現在，兒子還在想著我的錢，我想斷了幫他還房貸的念頭，但是我知道，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，我們的母子情分，或許就此斷了。
